架空青樓場景。
醫生江雪 vs 花魁宗三
大抵一個想走唯美路線文字的故事。(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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彷彿從黑夜當中剪出來的一樣。
亮粉紅色的櫻花花瓣緩緩飄落,在夜空中勾出若隱若現的不規則劣弧,牽動視線,江雪不自主伸出手,手心朝上,飄落的花瓣靜靜停在他掌心。
這一刻彷彿時間靜止了。
他長身而立,站在通往庭院的石階盡頭。身後不遠處是裝飾華貴的樓閣,柱子漆成朱紅色,門板上有精緻的雕刻,點著的燈火也套上了各種顏色的燈罩,映出來的光芒五顏六色,是個充滿色彩,炫目的精緻世界,隱隱可以聽到喧鬧和歡笑聲。
--吉原街上生意最好的青樓‧尋櫻樓。
是個與他性格全然不相符的地方,太過炫麗總給予他一種雜亂感。每次來這裡,他總是下意識避開視線,對金碧輝煌的裝飾、高級質料製成的布幔、繁華的裝飾絲毫不感興趣。
今天倒意外的被這棵櫻樹吸引了視線。
沉靜的夜空下,豔麗綻放的櫻花。雖說也屬於這座尋櫻樓整體繁華炫麗的一部分,但卻沒有帶來絲毫反感。
單純只是美豔而已。存在於那裡,綻放著。除了「好美」的驚嘆外,江雪並沒有感受到其他心情。視線往下,落在手心的花瓣是柔和的淡桃色,少了夜色的襯托,這樣看又覺得柔弱,彷彿輕輕一抹就能掩蓋的色澤。
「醫生。」
江雪應聲轉身,收緊拳頭,順手把那片花瓣收到兜裡。
「醫生,這邊請。」
他微微一禮對來者道謝,提起放在一旁的藥箱。他是這個街區的醫生,沒有家室,時間自由,收費便宜,雖然給人的感覺沉靜冷漠不怎麼好親近,但從不曾拒絕過病患。在這街區上還小有名氣,一個月幾次,總會受邀到尋櫻樓來看診。
天氣寒冷,正值入冬。領路的僕從是新人,他沒見過的生面孔。頭髮還梳著孩子的髮型,面容清秀,一張臉繃得緊緊的,看不出感情,卻能隱隱感覺出急躁。僕從帶著他繞小路來到後院,穿過像是廚房的建築,來到一排樸素的低矮房間前,推開最末端房間的門。
是間雜物倉庫,內裡昏暗。藉著僕從遞上的燈燭,勉強可以看出有個人影,雙手被反綁,垂著頭,一頭散亂的長髮遮住了大半面孔。
江雪略略一怔。
淡粉紅色的細軟長髮,就像櫻花的色澤一般。一瞬間他眼前閃過花瓣飄落掌心的畫面,突然覺得跟前這人只是個透明模糊的幻影。伸手一抹就能掩蓋的色澤,但是美麗。純粹的、不帶任何雜質的美。
年輕的小僕從拉了拉他的衣角,江雪定了定神,走上前察看。
解開反綁的雙手,那人已失去意識,閉著眼睛,沒有做出什麼反應,纖瘦的身軀軟軟的靠著江雪。撥開遮住面孔的粉色長髮,露出一張美麗的容顏;修過的細長眉形,長長的睫毛,高挺的鼻和柔軟的脣,如同精緻的人偶。因為失溫而顯得蒼白,還有氣息,看樣子是受了什麼懲罰而昏過去。江雪微微皺眉,解下自己的外套給他披上。
就算手臂上感受得到重量,感覺得到是「抱著一個人在懷中」,但卻還是有種不實在的感覺。
--太漂亮了,好像不是真的。
「醫、醫生……」
江雪抬起頭,對上一臉擔憂的小僕從。似乎因為在這裡不會給人看見,情緒就放心的展露出來,話沒說完,但江雪知道他想問什麼。
「宗三哥哥他……」
「放心,沒什麼大礙。只是昏過去而已。」江雪出言安撫,一面進行基本的檢查。一開始那種飄忽的不切實感慢慢褪去,現在跟前的人只是一名普通的看診對象,數年來他經歷的上百名病患當中的一個。
他本來還想多問些什麼,但一抬頭對上小僕從的視線,眼睛瞪得大大的,似乎他剛剛的安撫起不了什麼作用。澄澈的眼神,還只是個孩子呢。江雪心中一動。
單純而真實的情感。
在這個街區執業這幾年來,身邊來來去去盡是社會底層掙扎苦痛的靈魂,很久沒遇上這樣單純的感情了。
他感到新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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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照顧的對象很快醒了。
在他準備湯藥的時候,聽到後頭有動靜。一轉頭,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坐起身子,怔怔發呆。意識到他的視線,伸手將垂在額前的頭髮往耳後順,然後輕輕一笑。
完全感覺不到真實的笑容。但是完美無瑕,就像描畫出來似的。
眼前的人並不是特別豔麗,未施脂粉,穿著不過一件單衣,虛弱蒼白,長髮隨意披散在肩上;房間裡隨便一件閃亮亮的華貴擺設都比他搶眼,但就那樣一個安靜的笑容,目光不自覺就被吸引過去。江雪感覺不出對方的情緒,但思緒被那單純的美麗佔據,發呆了幾秒。
對上視線才意識到,那雙眼睛,一藍一綠,異色瞳。寶石一般的色澤。
這樣的形象應該只存在於畫冊裡,或是某個傳說故事的描述,但這人又是活生生的,真切的存在著。
「啊,我睡著了嗎?」
「昏過去了。」江雪更正。走近床邊,將裝藥的湯碗遞過去。對方維持笑容,像個順服的孩子聽話的接過。
「吹涼了再喝。」
這句話讓對方的動作停了一下,然後乖乖將原本端到脣邊的湯碗放下,拿起碗裡的湯匙輕輕攪拌。似乎很習慣順服這件事。
修長的手指留著指甲,修剪整齊,塗成與髮色相同的淡粉色。攪拌了一會,停下動作,異色瞳看向江雪。
「您是……?」
「這個街區的醫生。在下江雪。」
「啊。」長長的睫毛眨了眨,又是一個輕輕的笑容,「好美的名字。」
「附庸風雅罷了,不敢當。」
「您也是,感覺很美麗的人呢。」
江雪活到這麼大,還沒被用這形容詞形容過;況且被美麗的人稱讚美麗應該要是什麼心情?
「……請別說笑。」他說,轉身收拾自己放在桌上的東西。原本收拾到一半。
「留在桌上的瓷瓶請早晚服食一顆,這幾天多休養。」
突然從袖子裡掉出那瓣櫻花,現在再看,花瓣的顏色已經褪去不少。江雪順手將它放在藥瓶旁邊。
「是個嚴肅的人呢,江雪醫生。」
坐在床緣的人一邊喝藥,一邊注視他的動作。江雪依舊無法從他的語調或表情感覺出確切的情緒,好像不帶任何情感,又好像真的說得很認真。他將藥箱扣好,站起身來。
「已經沒有我能做的事情了。打擾了,請容在下告退。」
「承您照顧,萬分感謝。」
那句話應得很順,對他的冷漠和不回應似乎毫不在意。他怎麼說,就怎麼順著接話,做出相應的回應。大概這是在青樓的一種基本生存技能吧,奉迎討好--不過要說奉迎,又沒有那種虛假的感覺。
江雪回身看了床上的纖瘦身影一眼。沉靜完美的笑容。
給這富麗堂皇的房間一襯,那份美麗更加被彰顯出來,但不知道為什麼有股孤獨感。他突然覺得自己離開,這偌大的房間就剩那個身影--雖然是美麗的畫面,但格外孤單空寂。
他走上前去,拿起床上的薄毯,披到那身影肩上。這也是個簡單的,下意識的,醫生對待患者的動作。
「注意保暖,好的會比較快。」
對方一愣,然後笑了。「……也是個溫柔的人啊。」
再次對上那雙異色瞳,江雪突然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。言語其實是最為無力的存在,沒有把握的言語他就不會說出口;問了沒有意義的問題就沒有必要問。
但就被牽動了,就像他不自主伸出手去接飄落的櫻花花瓣。
「你的名字?」
這次那個完美無瑕的笑容,似乎多了幾分真實的笑意。
「宗三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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